我们 Ch.3
*普设冷战pa
*关于朋友
Part one 旧金山老炮儿
献给
伊万，一个废物
菲利克斯，一个瘾君子
基尔伯特，一个战士
路德维希，他差点成为总统
chapter 3
“哼哼，他肯定早就盘算好了，咱从上小学开始就在外边晃悠，但他总能把作业写完。”菲利克斯说，他的嘴唇上新穿了一个黑色的环，正噘着嘴让伤口透气，“我觉得他这出算姗姗来迟的叛逆，对吧，咱们的共识是他并不算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优等生。”
伊万和他蹲在他父亲的酒吧门口，分享一个对面蛋糕店买的玛芬蛋糕。这里已经到了社区的边缘，居民成分混杂，经常有混混拦路抢劫。
“我跟他父母说他去参加西点军校的预科了，这个敢情不离谱吧？但是他父母没见得多开心。”他郁闷地说。“
不离谱……西点男人有什么不好的?啧啧啧……”菲利克斯砸砸嘴巴，“哎，他父母不是拒绝为军方工作才来这儿避风头的？你说和这个有没有关系？”
“什么？你怎么知道？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“害，我也是星期日弥撒听他们八卦来的。”菲利克斯说，“谁叫你从来不上教堂。”
“哼哼，我与中年妇女没有共同语言，你也别传这没有的事。”伊万夸张地拍了一下大腿，“哎呀！你说他让打死在雨林里怎么办？”
“那也不是没可能。”菲利克斯踢开脚下的一颗石子，“他会躺在盖国旗的棺材回来，市里会给他大办葬礼，或者他们倒霉点，那只是狗牌上挂点残肢。”
“真恶心。”伊万做了个鬼脸，脑子里依旧是基尔伯特的新形象：头剃成板寸，脸晒成黢黑，在热带雨林里跟猴子呲牙。
菲利克斯看他的表情，嫌弃地一缩脖子。
“行了行了，别跟基尔伯特失散多年的老祖母似的，他能有什么事？再说了，他这是在做好事，要把咱们在猪湾丢的脸找回来。”
伊万啐了一口，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。
“得，你们都是大圣人，买瓶可乐去?”
“有劳，我要替我爸看店呢。”菲利克斯说。
伊万抬头看了看天，太阳刚刚往西偏了一点。
“你家这店有看的必要吗？我从没见过活人。”
自动售汽水机在更前面一个巷子，伊万一边哼着Blue Suede Shoes一边鞋跟跺地打着节拍，在本就拥挤的人行道上走出一个蛇形。埃尔维斯·普雷斯利在去年的电影《大兵的烦恼》里翻唱了这首欢快且极富节奏感的歌，他很喜欢。不料在巷子口又碰到了熟人，最后一个Shoes的尾音瞬间跑到了姥姥家，听上去却更像姥姥家的老母猪被踹了一脚。
“路德维希？”
他的嗓门有点尖得吓人，吓得金发男孩儿手一抖，刚从机器里拿出的汽水瓶啪嗒一声摔碎在水泥地上。
“哎呀！你在这儿干啥？”伊万抓住他的袖子，以为自己看走眼了。
路德维希魂不守舍地晃了晃脑袋。
“没干什么，我要买饮料。”
“撒谎，你家门口就有一台。”伊万把十美分硬币塞进售货机里，“你一直在外面乱晃，从上次我们堵住你就是。”
他从出货口拿汽水瓶，递给路德维希一个。路德维希没有接，眼睛直愣愣盯着旅游鞋帮上溅的可乐污渍。
“你没有权利说我，你们也一直在外面晃啊。”
“害，你还跟我们比啊？”伊万硬把瓶子塞他手里，“你哥算是没救了，怎么他一跑你也跟着叛逆啊？这可不好，你可是要好好学习将来做总统的。”
听伊万说基尔伯特，路德维希撇了撇嘴。
“那你每天在外面晃啥呀？怎么，找小女朋友了？”
“没有！”路德维希的耳朵噌一下红了。
“操，小男朋友？我给你讲，马太辛协会【注释1】的活动可不能乱去！菲利克斯在里面让……”
“我说了我没有！”路德维希生气了。
“好吧，好吧。”伊万举起双手表示投降，“我不说了，你自己看着办，我可是会等你亲自告诉我哦。”
他倒退着出了巷子，一转身，就见菲利克斯家的店门口新停了一辆面包车，看样子就是那天打架的那辆。伊万诧异地眨了眨眼睛，走过去，菲利克斯正和一个黑皮肤青年说话，这个家伙的头发像墩布一样一绺一绺的，穿一件非常紧的牛仔裤，在各种可以打洞的地方穿着和吉普赛神婆数量相媲美的链子。还有，伊万的鼻子不听使唤地使劲嗅了嗅，他们手里拿着的是大///麻烟。
“我知道你小子。”青年露出一口大白牙，冲伊万的脸上喷出一口浓烟，“酒瓶小子。”
伊万不自然地笑笑，他对这人完全没印象，而且他应该保持一些距离。
“杰米是个诗人，连城市之光【注释2】的编辑都很看好他呢。”菲利克斯看上去很高兴，“说不定明年就能买到他的诗集！”
“啊，哈哈哈，听起来真棒。”伊万违心地祝贺。
“哈哈哈哈，没有这么快，菲利子就是喜欢夸张。”杰米大笑。
这是什么称呼？伊万暗暗咋舌。菲利克斯从他胳膊底下抽走汽水，用牙咬开。
“我们打算明天去兜风，一号公路，你来么？”
伊万看看他，又看看杰米，非常不痛快。基尔伯特前脚一走，他后脚就忙着要“分家”了。
“不，当然不。”
“得，我就说他和咱们不是一路的。”杰米吹了个口哨。
伊万瞟了他一眼，然后问菲利克斯：“你？跟他？”
菲利克斯皱起了眉头，显然没搞懂。
“所以呢？你去不去？”
“没什么，就是我要回家了。”伊万抬起手腕看看表，“你注意点，我觉得你有点疯。”
“伊万！”菲利克有点不耐烦，“你能不能好好说话！什么叫‘我有点疯’？”
“不用理他，他只是不懂。”吉米的话带着一点讥讽。
“啊不，不许你这么说他！”菲利克斯立马大声打断了他，“伊万是我的朋友，他只是对这个不感兴趣。”
“对，谢谢你，菲利子，我可不管你，我要回家了。”伊万高傲地说，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翘着双手，离开他们。
他心情很不好地拎着最后一瓶汽水往家走，在路过那个放售货机时又看了一眼，路德维希不在巷子里。玛芬蛋糕是不顶饱的，他盘算要不要再买个热狗吃。他的母亲三天两头上夜班，平时父子俩就加热速冻食品，或者他今天这样在外面随便吃了，家就跟旅馆似的。但是，看到围在热狗摊子前面的一群墨西哥人，他还是决定直接回家。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，他的生活已经糟糕透了，第一次觉得加州的阳光这么讨厌。如果——菲利克斯执意要跟那个黑鬼（他就是要这么叫）往波西米亚主义发展，他保不齐会受不了而跟他绝交。
九月，伊万在社区大学里报了微积分、基础物理、基础生物、基础化学、有机化学和英文写作，总之是要考医学院的全部科目，实际情况是他都不喜欢，尤其是实验课。当他把酸液打翻在衣服上时，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子。
他的室友总会带女孩儿来过夜，或者通宵开派对，搞得他也待不住。他和一个叫维奥莱特的女生约会，他们一起上英文写作，有时他会待在她的公寓。维奥莱特在读文学，还参加学校的一个戏剧社团，并且不主动要求他请客吃饭或者买礼物，只是强迫他跟自己一起读书。伊万忍着不适把J.R.R.托尔金的《魔戒》看了四遍，做了厚厚一本读书笔记——十年之后他得好好感谢她。
“你只想着你自己，油盐不进的。”维奥莱特抱怨。
“谢谢你这么了解我。”伊万也没有给她好脸，“如果我能从书本里解脱，我可以干任何事。”
然后，他被维奥莱特拉进了戏剧社团，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圈套。维奥莱特照着《魔戒》编了一个剧本，而伊万的身高正好演甘道夫。
“为什么是甘道夫？你要是觉得我不能胜任阿拉贡或莱戈拉斯，给我个埃尔隆德也行，我甚至不介意演索隆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你的并不能胜任一位智慧的长者。”维奥莱特说，“你只是在选择你的优势而不是接受挑战，我很失望。你知道吗，我一开始准备给你阿尔玟，因为社里的女生都没你白。”
伊万瞪着她，觉得她肯定是疯了。
“好吧，好吧，就要甘道夫吧，剧本给我。”
拿到了臭烘烘的油印剧本，伊万觉得自己更像傻子了。
他把稿子读了几遍。之前就对《魔戒》非常熟悉，所以并不困难，然后在星期五的晚上如约到了排练地点。这下他才发现维奥莱特是个恐怖的完美主义者，她不仅要求演员们带服化道出演，在动作戏上真的动手，有时还会现场改词，以达到她想要的效果。如果谁笑场或者念错了词，她会立马停下，尖叫着让所有人重来。结果就是，他们连完整的一遍都没顺下来过。伊万戴着拖到膝盖的大胡子，拄着一根棍子权当魔杖，听维奥莱特和其他那些累趴下想罢工的演员吵架，并没有帮腔发意思。第三次排练以后，他直截了当找维奥莱特退出了演出，顺便提出了分手，理由是他们明显性格不合，反正一开始是维奥莱特追的他，不是他主动的。
维奥莱特表现很平静。
“你真自私，伊万，你只考虑你自己舒服，并且不想变好。”她深吸一口气，“希望下一个女孩儿不会被你迷惑。”
伊万暗道才不会有下一个呢。
“那你呢，你不觉得是个正常人都会讨厌你这种排练吗？你自己别太较真了好吗？再这样下去谁都会疯。”
维奥莱特叹了口气，塞给他一盒录像带。
“你演的真的很好，真的，都看不出你是个年轻人。”她深深地看着伊万，“所以我录下来了，送给你吧。”
伊万拿过录像带，看都没看就装进口袋里。
“谢谢，你知道我说不出什么好话，总之祝你选到更合适的演员。”他这次是真心的。
因为排练，他错过了三次物理实验，而那几节课正好分科研项目，所以他将直接挂掉这门课，再加上从开学到现在一直听不懂微积分，用脚也能想到他的大学开局有多么精彩。
【注释1】Mattachine Society，成立于1951年，美国最早的LGBT平权组织之一。（本文的注释全部为译注）
【注释2】City Lights bookshop and publishing company，创办于1953年，出版以《嚎叫》为代表的“垮掉派”作品，是当时的非主流文化的大本营，现在旧金山的文化地标。
